1950年,我出生在皖南黄山市徽州区富溪乡的大山里。上小学时,正遇国家三年严重自然灾害,我跟着大人们采野菜、挖蕨根,艰难度日,顽强地活了下来。父母千辛万苦、省吃俭用让我读书,因成绩优异,我被录取在潭渡中学重点班,按当时的规定读满五年初、高中,可直接保送大学。潭渡中学座落在历史文化名城歙县西郊,离我家有六、七十华里的路程。记得那时上学都是穿着草鞋,背着简单行李和菜简,一大早从家里动身,步行到校已是天黑。到校后,满脚都是血泡。三年下来,根本不知道乘车的滋味。初中毕业这一年,遇“文革”半途辍学,在一片“造反有理、读书无用”的口号声中,回到农村,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,从此无缘继续升学。
我怨老天不公平,给我的童年学习时间太少。我只有多向社会学习,多向群众学习,多在实践中学习来补充自己。在农村,我把学校里所学到的知识尽量地发挥出来:出专栏、办板报、写标语、建立文艺宣传队、组织青年突击队、创办丁艺厂。六十年代的家乡很贫闲,没有公路,没有电灯。15岁的我个子没有锄头柄高,要是现在,还在父母怀里撒娇。那时的我,白天要跟着老农上山砍树、挖山、采茶、种庄稼……。晚上很想看看书,当时照明都用煤油灯和松明,稍不留神,头发、眉毛就会被火烧得滋滋作响,从此我对“火烧眉毛”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。为了生计,我当过民师、道班工、林场开山工;跟着木工、砖工、油漆工跑单帮,尝试木雕、壁画、油画的新鲜。我当过生产队政治队长、村团支书、公社团委委员。由于在农村刻苦工作,我于1973、1975年两次出席县、地区上山下乡知青先代会。1976年加人中国共产党。在农村的日子里,我采茶淋过雨、制茶熬过夜、挑担闪过腰、放排呛过水,我们这一代草根一缴足了学费。
我在农村的工作,人们有目共睹,组织上也给过我招工和报考美院的机会,虽然我考核成绩优秀,均因“已婚”而名落孙山。理想折翼,厄无止境,让我沉沦至无底深渊。一段时间,我常为自己是一介村夫、半盲而失落;常以自己家境贫寒、谫陋渺小而自愧;又因招工、高考无望而自悲。然一介村夫之耿直狷狂,不合时宜,又固执己见,厌恶媚俗,干事太认真,好较劲,被旁人视作“清高”。加上涉世不深,被无知所闲,不明事理,惘若弱智,故很长时间耻与人往交际。经过农村的长期磨砺,才使我日渐识世、识时、识事、识人、识己,慢慢懂得了无须文凭学历论贵贱,性灵感悟有高低雅俗的道理;无文凭也不乏自立、自强和奋发向上之人。只有坚持“守寂寞、多思考、勤耕耘、苦磨砺”的信念,人生才有希望有作为。
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迎来了文化大繁荣的春天,我也有了更宽广的用武之地。
70年代,人民群众对文化生活的需求越来越高,因我酷爱文化,且有一技之长,与县文化馆的老师接触也随着增多,加上我在文化馆美术高考时的出色表现,也使文化部门的同志对我另眼相看。我积极参加文化馆举办的各类书画展,美术创作学习班和各种文化活动。1976年长潭公社招收文化站干部。歙县文化馆根据我在美术、书法、音乐、表演、实用美术和组织等多方面的综合能力,同意将我作为全县56个乡镇文化站,唯一破格免考者招入文化站工作。当时叫半脱产民办公助文化站,月工资15元,从此我便成为了一名赤脚文化站长。别看工资不高,担子可不轻,文化站要配合党委中心工作开展活动,要下乡包村、写通讯报道、借阅图书、组织群众收看电视、开展文体活动和节日活动、春节要抓文艺演出,公社党委可不拿我当半脱产干部用。1979年,长潭公社党委书记张义臣对文化工作很支持。他看我春节太忙,就放弃节假日,背起胡琴和我一起下村庄、上舞台。张书记热心群众文化工作,关爱文化工作者的举措,让我终生难忘,我暗下决心要努力努力再努力,在群文工作岗位上干出优异成绩,回报张书记对我的厚爱。我不仅要抓好本公社的文化工作,还要协助兄弟公社文化站举办书画展、设计舞美、排演节目。1982年春节,我爬山涉水、翻山越岭、步行几十华里羊肠小道到兄弟公社偏僻的革命老区新田村、碣石村排演节目,一蹲就是半个月。当时文化馆长有嘱咐:要帮助文化站新兵尽快熟悉业务,手拉手共同繁荣农村文化。那时候,群众文化工作在地区、县文化主管部门强有力的领导和指导下,开展得红红火火、有声有色。
1985年,通过地区文化局、人事局、教育局在政治、文学、写作、美术、书法、音乐、表演、简谱、导演等多项业务的“三堂会考”,我以优异的成绩,在全地区率先摘去民办公助文化站赤脚站长的帽子,正式成为一名国家事业单位文化干部。国家为我们解决了丁作上的后顾之忧,干起事来,热情更高了。1986年至1988年,我相继被调往黄山区文化站、洽舍区文化站、徽州区文化馆工作。
为适应地方旅游文化和经济发展的需要,打好黄山牌、做强徽文章,1990年10月我受徽州区委、丨X:政府派遺赴徽州工艺厂挂职任教,开发产品,培训学员,传承徽文化。1992年,我设计生产的竹雕《茶道用具》获全国首届设计专利和专有技术产品优秀奖,国家银牌奖,省科技进步奖。同年9月,竹雕《茶道用具》人选中日传统工艺品联合展,我还作为安徽省6名代表之一,赴北京人民大会堂参加中0两国工艺大师现场技艺交流表演。用自匕精湛的技艺和不懈的努力,让徽文化走进了北京人民大会堂,走向世界,让世界近距离了解徽文化,荣获中日工艺品联合展雕刻表演奖。为提携和培养新人付出了很大心血和努力。为地方培养了100多名雕刻人才;为省、市培养了一批非遗传承人;引爆了徽州雕刻产业。
人生最需要的是学习。作为一个文化工作者,主管部门要求我们业务熟悉、一专多能。为克服自己文化低、基础差的闲难,我买了大量业务书藉,坚持学习,钻研业务,自我充电补钙,提高素质,以适应群众文化日益发展的需要。我每到一处,总想把欢乐带给那里,1983年在黄山工艺厂挂职期间,为该厂排演的文艺节目,当年获太平县文艺调演二等奖。在徽州工艺厂挂职时,为该厂组织了1991年元旦职丁联欢晚会,丰富了企业职丁的文化生活。
1993年,我被调往徽州区人大办任出纳,一干就是十年。我的同事背后都议论我:谢紫贵丢掉专业,放弃职称,降了工资,被调人大当出纳,大脑被驴踢了。我想,I在36年前,我面对党旗举起右手的那一刻,就立下“一生听从党召唤,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
一切”的誓言,文化丁作、下厂挂职、出纳工作都是党的事业,组织的需要;作为党员只有服从,无权选择。我们这一代一无怨无悔。
在担任出纳的十年里,我努力熟悉业务,恪尽职守,谨慎办事,工作中没有出现分文差错。这十年,我留恋群众文化,丢不开群众文化,凡是兄弟单位的会场设计、晚会策划、送文化下乡、送书両到军营,我总是挤出时间努力去干。文明宣传,文化服务是有求必应,在职期间,文化服务几乎占去了我全部双休曰。
2002年,我响应政府精简、分流的号召,提前退休。退休后,我又能挺起腰杆,扬长避短,重归文化了。我先后办起了书両培训班、木雕培训班。积极参加IX:老科协、区徽文化研究会的各项活动和其它一些社会公益活动。“天高任鸟飞,海阔凭鱼跃”。作为一个平凡公仆、普通党员,我庆幸自己赶上了好时代。把专长、爱好更好地奉献社会,更多地服务群众,使自己无愧于这个伟大的时代。能为传承徽文化,弘扬徽文化作贡献,今生足矣!
我在基层当公仆,平凡但不平庸,尽职我更尽责。与人共事,肝胆相照,光明磊落,认定党的路线走,不跟帮、不结派,守原则,不委曲求全。我从大山里走来,一路坎坷,一路艰辛,我总能坦然面对,知难而进。在艺术的道路上,脚踏实地,不为名利所闲、远离不正之风,不忽悠、不炒作、不剽窃、不作秀。
弘扬文化、传承文明、陶冶性灵、其乐无穷。如今,我已年过花甲,闲余、可以散步文峰桥,登上文峰塔,去饱览一番改革给徽州带来的巨变;漫步徽州文化公园,回忆自己昨天走过的曲折文化路。夜里我总能甜甜地做起文化梦,睡梦中最难以割舍的是伴随我成长的群文大舞台,这个大舞台,给了我太多太多。不知在多少个梦乡,我又回到70年代的乡村文化站,在那个艰苦的年代,在那个简陋又熟悉的舞台上,我与那里的群众同歌同舞、同喜同乐。
一个蹒跚学步的文化稚童,从乡村文化站走来,从受灾的那个年代走来,全凭社会大家庭多方热心人十的关爱和支持;全凭众多老师、同仁的提携与帮助;全凭那个年代文化主管部门的倾力培训和指导;全凭自己对文化事业的执着、热爱和自强不息的拼搏精神。如今,我过去的一些领导、老师已离我而去,但他们热衷的文化事业,祖先留下来博大精深的徽文化,需要传承和发展,时代要求我们必须紧握接力棒、在文化兴同的道路上,义无反顾地向前走!
谢紫贵2012年9月19日于逍遥楼
北京人民大会堂留影〔1992年)